Signor R

欲抵帝京访诸陵 踏遍乾清宫外雪 我欲飞身金銮顶 挥袖招来旧时人

擦屁股纸之刑部侍郎的胡人妾

这御史台原型是海瑞

 

御史台所在的府衙门,在皇城中大内一条内护城河的东面,已近午时,衙门里的差人个个都是懒懒的。天气炎热引得人心焦躁,树影静静,蝉鸣阵阵,日光炙烤下却连半点风也无,当真是难受的紧。今日本部的堂官去了御前陈奏,其他各省衙门或忙于筹备军需,或忙于筹备宫中节庆事宜,留下几个乌台言官坐守穹庐,苦苦支撑。

 

好在御史台这个衙门油水少,是在京官员当中最为清贫的部门,这些个谏台清流多半看上去都比较清瘦——肥头大耳的实在是不好做文章领袖。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,大部分人都勉强遭得住这炎炎夏日,没有被体重拖累。

 

此日正是七月初十一,距离中元节已不过几天的时间,御史台御史孙长卿,没有随同僚去吃午饭,仍旧坐在值房的一个角落里,他身罩一层青纱,背靠着墙面,光洁的额头沉静端方,周身散发着冷气,就连领口都一丝不乱,这幅样子看着倒像是庙里的和尚在打坐参禅一般,与东倒西歪手拿蒲扇的各部堂官格格不入。

当然了他一个小小的御史,自然没人留意他在做什么,各人手里都有个人的营生,在此无非是消磨时间而已。

 

孙长卿坐在屋子里最为阴凉的角落里,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,将其摊开在桌面上,纸包内成装着的,是一些灰黑色的粉末,看起来有些诡异。

他信手拿起从旁的一把竹裁纸刀,沾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面,细细的嗅了嗅。另一只手拿起一只小狼毫,在白纸上写下了这样几行字

 

“杜衡,甘松、苏合、安息,沉水,白檀,艾草。”

 

孙长卿的这一笔字在当年的进士里也是有些名气的,不少人都找他题字,奈何此人脾气古怪目下无尘,动辄言语间戳人伤疤,平日里应酬答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官样文章。

 

因此孙御史与大多数同僚极难相处,渐渐形单影只,他不以为意,反而乐得清闲。

 

年轻文人看着纸上的几味香料,细长的手指在案头轮流敲了几面,似是陷入了僵局。

 

“伽南?不对,和罗?也不对,那这剩下的一味,到底是什么呢?”

 

他兀自自言自语,完全没注意到一个人影的逼近。

“孙府台,好清闲。”

一个头发花白的绿袍文官似乎是想要分享角落里的阴凉,沿着墙根蹭了过来,这个人腿脚不太好,动作都要扶着桌案,孙长卿抬头看了看,认出了他正是与李江远同年进士,大理寺卿孔尚法。

 

“孔大人请。”

孙长卿微微颔首,不得不向墙角坐了坐,这个位置得天独厚,对于一个人来说十分宽敞舒适,可若是再来一个人,就明显有些拥挤了。

似乎是为了表达不满,孙长卿看着大理寺卿开口道

“大人的身体好些了么?听闻您那一日在刑部中了暑,这几日身上可大安了。”

 

这一句话将孔尚法在刑部差点被一条刑凳抬出去的事捅出来,瞬间就把天聊死了,只见孔尚法下巴上的胡子抖了半天,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。他恨恨的盯着这个比他年轻许多的御史台官员,终究道了句

“不劳孙御史挂心,那一日多亏了太傅大人用轿子将本官送去了太医院,果然太傅大人体察下情,我等与有荣焉。”

孙长卿心中不免冷笑,脸上却并不愿与孔尚法过多冲突。他心中暗想,这李江远的轿子就算请我坐,我也不会去碰一碰。

 

孔尚法觉得自己坐了当朝权臣的轿子十分神气,可孙长卿满脸轻蔑让他更加不快起来。作为一个在大理寺呆了大半辈子的官员,若是就这样被后辈压了一头,可是太没面子了,孔尚法想了半天如何找回场子,最终看着孙长卿满身青纱讪讪道

“这孙御史现在俨然已经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了,官服自然是与普通的御史不一样,倒让本官耳目一新。”

他觉得此人的神情颇为惹人不快,这公服外面罩青纱,虽说看起来好看了许多,但到底有些扎眼,不像是个御史台清流该有的作风。按道理这种穿法原不是他第一个发明的,真要追溯起来,还是宫里流传出来的样子,朝廷于每年夏至之前赐予群臣夏季专用的公服,这青纱外罩,是前朝皇帝喜好的款式,放在如今,多少有一些不合制度。

 

因此孔尚法作为一个因循守旧的文官,难免不对这种逾矩旁侧敲击一番,嘴上说着好看,耳目一新,实际上讲的却是不合时宜。

 

孙长卿似乎没有听出来他话里有话,仍旧是一副寡淡的神情,淡淡道

“孙大人今日怎么来这里了?御史台的赵中丞一早便入了宫,您若是找赵大人有公事恐怕不是时候。”

 

“哦?有这等事?”

孔尚法并不想和孙长卿聊天,但是这个屋子的角落实在凉快,为了不被酷暑折磨,这个刺头年轻文人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。

“本官不知,可按理说,后日就是大朝会了,紧接着就是中元节,这赵中丞怎么偏偏今日入宫面圣呢?”

 

孙长卿似乎并没有听到年长者的问话,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纸包重新折起,他细瘦的手指犹如昆虫的触须,在纸张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,窗外突然响起的一阵蝉鸣,填充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气氛。

“孔大人若是有公事找赵中丞,不妨酉时以后再来,等到衙门的人走得差不多了,这赵中丞应该就回来了。”

 

这种下逐客令的手段自然逃不过孔尚法的耳朵,但是为了这片阴凉的所有权,他已决意今日和这个年轻的刺头御史死磕到底。于是便佯装淡定的笑了笑

“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,正好孙御史也在,我同御史讲也是一样的。”

 

孙长卿手下的动作顿了顿,看了一眼孔尚法道

“孔大人有话要对下官讲?”

 

孔尚法将后背贴在墙上,因为凉爽而舒服的眯起眼睛,叹了口气道

“是,这件事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。”

 

101胡姬

 

孙长卿不动声色的将纸包收入怀中,两手平静的放在桌面上,望着孔尚法。

“大人请讲,下官洗耳恭听便是。”

 

看来今天这孔大人是一定要粘在这个隐秘凉爽的角落不肯走了,孙长卿心中略微叹了口气,只好听他继续讲了下去。

 

“本官今早在衙门接到一宗案子,这刑部的侍郎梁成栋大人有一个爱妾,与他的夫人起了争执,两人的脸都被抓破了,扯着袖子到我大理寺衙门去告官,按理说这家庭争执宠妾灭妻之事应到刑部衙门去告,可是偏偏这案主又是刑部侍郎本人,两个女子闹到我那里大呼小叫的引来不少人围观,弄的十分难看。”

 

“梁大人家里的事?”

孙长卿感到很困惑

“他家里的事怎么他自己不处理偏偏要闹到公堂上去?”

 

孔尚法苦笑了一声道

“梁成栋大人但凡能够自己处理,又怎么会放任那两个疯妇胡作非为?”

 

孙长卿点点头笑道

“也对,齐家不可教,而能教人者,无之,这梁成栋也当真是反面的案例了。”

他略思索了一会又道

“那按理说这咆哮公堂,妻妾悍妒,按照律法命妇关禁闭,侍妾杖责十五,大人照这样处理难道不可以吗?”

 

孙长卿对燕云律法手到擒来,孔尚法一听却变了脸色,连忙摆手道

“不不不,这可使不得,那两个女子一个是梁成栋大人的发妻,一个是梁大人的胡人小妾,这得罪了梁大人就是得罪了李太傅,这种事本官可做不得啊。”

 

“胡人?”

孙长卿脑子里是一瞬间拉长的问号,这一桩家庭纠纷一下子就变成了外邦参与的纠纷了。

 

“是,麻烦就麻烦在这,这胡姬是西域今年进贡的舞姬,是陛下特意赐给了李江远李太傅,太傅又转赠给了梁大人。”

孙长卿暗想,也对,也许这胡姬本来想着到临中原能够侍奉天子一步登天,结果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婢,想必心中肯定是有很多不平的吧。

 

他这样暗暗思量着,却见孔尚法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道

“梁大人除开了这个姬妾,还有两妾,两侍,一个娈童,平日里一家人相处的都比较好。”

 

“娈童?”

孙长卿这次当真是有些震惊的张开了嘴巴,他没想到这道貌岸然的梁成栋居然还有龙阳之好,这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竟然口味重成这样,这真是开了眼了。

 

可是孔尚法似乎完全不以为意,就那样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。

“这胡人与中原语言不通,更兼风俗习惯大相径庭,不尊王化,不懂礼数。有一日不知怎的,几个姬妾忽然起了争执,混乱之中,这胡姬出手打了梁夫人一巴掌。”

 

“这事你是听梁夫人说的吧。”

蝉鸣又起,这让孙长卿不得不提高了声音。

 

“那是自然,毕竟那胡姬的语言我也听不懂,就只能通过梁夫人了解大致的情况。照理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,无非调停而已。”

 

听到他这么讲,孙长卿略点了点头,心想这若是能把两个女人打发回去,倒是比兴师动众的用刑要轻松的多了,毕竟梁成栋和他们都在同朝为官,面子上总不好太难堪,于是他向孔尚法道

“也对,这毕竟是梁大人的家事,本不该拿到公堂上来说明,大人说和几句,打发了他们回去不就好了么?”

 

谁知那大理寺卿跌足捶胸,一副有苦难言的可怜样子。

“这都不算什么,我原也想着从中调停一番,将他们送回侍郎府中,奈何这越说越乱,越帮越忙,这混乱之中,梁大人的爱妾竟失手砸了本官的官印。”

 

“什么?砸了官印?”

孙长卿隐忍的叹了口气,这事就复杂严重多了。各部堂官官印是国家礼器,不但砸坏的人要获罪,主部官员若是监管不力也要受处罚,轻则罚俸,重责挨板子。

“所以孔大人你是没有办法,才躲到御史台这里来的对么?”

 

孔尚法无奈的点了点头,他闭上了眼睛,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,满脸的皱纹纠结在一起。

也是真够难为他的,这么大一把年纪还遭遇了这么多惨事,平白无故的背了黑锅,被飞来横祸砸了个正着,这让孙长卿不由得些同情起他来了。

 

两个人坐在一起静默有时,忽然听得窗外一阵骚乱的声音,隐隐听见衙门外有人高声喊话。

 

孔尚法瞬间慌了起来

“不会吧,不会吧,他们不会又追到御史台来了吧。”

 

吵闹声与蝉鸣混合在一起,一时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。孙长卿茫然望着窗外,不知道这样一天该如何熬得过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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